
在傈僳山谷的许多村落里,教堂门前常常悬着一个奇特的“钟”。
我去过欧洲许多教堂,见过各种大大小小的钟,大的甚至超过一顿重,但我从未见过这种长的一点都不像钟的钟。
它不是青铜的,也不是像铁铸的,我问了才知道,它是一个废旧的氧气罐,被切开、打磨,再悬挂在一个架上。
只要聚会时间一到,敲钟人就会站在门口,用铁锤敲响它。
“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”,声音在安静的山谷间回荡,穿过稻田、竹林,传到一个个屋子里。
那一刻,整个山村仿佛开始苏醒。
妇人放下手里的柴,男人们停下手里的活,老人穿上干净的衣裳,背上他们那个斜挎包,里面放上他们的歌本和圣书,沿着山路,循着钟声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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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看到那口“钟”时,内心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。
氧气罐——这原本是用来救人肉体的器具,而如今,它成了呼唤灵魂的器皿。
我想起曾在医院探访的一幕,一位家人靠着氧气罐呼吸,管子连接着他的鼻孔,每一口气都艰难。
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明白:人的肉体若没有氧气,就会窒息;而灵魂若没有祂的生气,也会窒息。
我看到一个本是用来供给人呼吸氧气的东西,成了提醒人要来呼吸“生命气息”的声音。
父啊!这世代需要氧气罐,更需要教堂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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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离开福贡回到上海,进入到世界的另一幕。
看着机场匆忙出站的人群,每个人都在奔跑、追逐、拉扯,我仿佛感受到了第二天他们即将面对的焦虑、比较、算计、欲望的浓烟。
这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,许多人快要窒息,他们想吸一口“平安”的空气都难。
于是我们开始寻找各种“氧气罐”,健身房、冥想课、咖啡香、短视频、“逃离城市”计划。。。
这些确实能暂时让人喘口气——就像氧气罐一样,帮你在某个瞬间恢复呼吸。
但氧气罐终究是外在的供给,它并不能改变空气的本质,人若不换一种“活法”,氧气再多,也会被内心的空虚重新吸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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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那口教堂钟,提醒的却是另一种生命方式,它不是让人“多活一会儿”,而是让人“活得不一样”,且能“永远活着”。
钟声响起的时候,没有人再工作,没有人再交易,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,聚在一起。
唱诗赞美、学习真理、彼此相交。
那是一种集体的呼吸,呼吸信心、呼吸盼望、呼吸爱的气息,那是起初至高者吹进我们鼻孔的生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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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让我想起骆丹弟兄2010年6月在老姆登村拍下的那张《敲钟的约翰》 ,小雨当中,约翰一手撑着雨伞,一手拿着敲钟的铁锤。
那个画面让我看到的不是那种警钟的感受,而是一种温柔的提醒——“该安息了”,“该回家了”。
这个世代,需要教堂钟,更需要敲钟的人。
因为这个世界让我们忙着停不下来,还制造了太多的噪音让人无法听到那永恒的呼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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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你会说:父啊,我愿意成为那个敲钟的人,但是钟在哪里呢?
我想说,所有能让人听到父在呼唤的东西都可以成为那口钟,我们只要按时候敲响它。
我们的言语、我们的文字、我们的朋友圈、我们的音乐、我们的艺术……
其实,就是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生命。
在这个世代,你可以成为一口氧气罐,给人带去氧气,救人肉体,滋养软弱的生命,但更重要的是要成为教堂钟,唤醒忙碌和沉睡的灵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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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让我想起了那位葬在里吾底村的阿子打(阿兰·库克的妻子伊丽莎白(LeilaR.Cooke)。
她是位和蔼可亲的使女,也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好医生,能说一口流利的傈僳话。
每到礼拜天,总是耐心地为傈僳家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看病、给药、打针。
平时有患病的或妇女生小孩,只要喊她,不论白天黑夜,她都会去病人家看病。
她还为孩子们种牛痘或打天花预防针,举办妇女培训班,传授妇幼卫生常识。
她就是一个合格的氧气罐,但她不只关心人肉体的需要,更是关心人灵魂的需要。
她翻译傈僳文的真理书和诗歌集,以至于今天我们在怒江可以看到这么多美好的见证,听到这么美妙的歌声。
1943年,年轻的她因病去世,被安葬在了这片她服侍的土地上。
她的生命如同那个氧气罐,虽然不能再救人肉体,但今天却成了那口教堂钟,常常唤醒那些沉睡的心。
我相信,那天在阿子打的墓前流泪的人群中,许多人已经被唤醒了。
我相信,他们一定愿意成为氧气罐,更愿意成为教堂钟,以及敲钟的人。




